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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新开了家超级英雄主题的游乐园,占地面积不大,游乐设施也几乎没什么刺激的项目,但胜在前期宣传费了心,开园以后,连着几天游客爆满。
黄其淋周末一大清早又收到了团支书小姑娘的消息,问他班里组织今天去城西的游乐园,他要不要一起去。
他没急着做答复,先点开了敖子逸的聊天窗口。
Seventy:班级活动,我要不要去?
他在心底默默倒数,六十秒之内敖子逸要是没回复他就直接给拒了,结果才数到十,那边消息已经回了过来。
敖子逸:去呀,你一个人待在家多无聊
敖子逸:去哪玩?
Seventy:城西那家游乐园
敖子逸:哦~听说过,好像蛮有意思的
敖子逸:玩的开心!我先忙啦
敖子逸:[图片]
这回还是张动图表情。一只小奶猫小心翼翼倒退着溜回墙角,配字:不行我得走。
黄其淋又捧着手机乐了半天。
下午两点,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黄其淋站在树荫底下,身后的海盗船上,他们班那一群人喊得正嗨。他上午被拉着坐了好几个旋转的项目,这会儿有点不舒服,说想一个人休息一下。
“好点了吗?”
同样没去坐海盗船的团支书小姑娘走过来,递给他一瓶冰水。
“谢谢。”
黄其淋接过喝了一口,掏出钱包想给她钱,小姑娘脸霎时就红了,摆摆手不肯要。
两人安静地站着。黄其淋不开口,她只好没话找话:“今天怎么改主意要来了?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参加任何班级活动,之前提过你也说不想来……”
“因为我比较听话。”
黄其淋用冰水贴着脸,略一弯嘴角。
“啊?”
团支书捕捉到他脸上稍纵即逝的笑意,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眼,低头紧紧抓着手中的矿泉水瓶,深吸口气,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是吧。”
他大方作答,回得利索。
小姑娘神色黯了黯,想说点什么掩饰自己的失落,却一个字音也发不出来。黄其淋轻拍她的肩膀,她惊喜的抬起头,听他道:“我先走了,去坐摩天轮。”
他插着兜从她身边经过,这一次,团支书清晰看到了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我想去给他拍今天的天空。”
没有回头。
黄其淋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背影在女孩朦胧泪眼中有多遥不可追。万千金线跃动在他的肩膀发梢,将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光,他好像在她心底排演过一场很长的梦,直至今日,长剧落幕。
黄其淋踏上摩天轮的小格子时还在想着有关敖子逸的事。聊天文件里尽是敖子逸那堆很迷的表情包,他坐稳以后,盯着聊天记录左边那个头像看了会儿,将手机对准天空,认真地找起了角度。
他没有回头。所以他甚至没有发现在他登上摩天轮之后游乐园里的骚动,没有听见女孩倒下前最后痛苦的喘息声。
医院里,几个小护士正凑在一起聊八卦。女孩子们叽叽喳喳从“沈护士长什么时候找对象”侃到“新上市那款口红买哪个色号”,连远离战场的敖子逸都不能幸免,名字被拉出来溜了一圈。
一个小护士问:“说起来,什么时候怂恿敖医生下班带我们去聚餐啊?”
邱小圆摆摆手道:“敖医生每天下班有人接,怎么可能和我们去聚餐。”
“谁啊?谁接敖医生?”
“敖医生有情况了?”
“反正快了。”邱小圆表情高深莫测,抿着嘴不再泄露天机,惹得旁边几个小护士一阵捶她,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沈诗诗见了都低头轻笑了声。
“护士长你也知道的吧!就是那个嘛!”邱小圆冲她殷勤地挤挤眼,跑去她身后寻求庇护。向来不苟言笑的护士长有些僵硬的张开双臂回护她,还没闹上一会儿,传呼机滴滴响起了。
沈诗诗接听之后,直奔向了急症室。
“消防队请求医疗队出动。”沈诗诗站在敖子逸身旁,语速极快地向他解释,“城西那家游乐园发生大面积持凶恶意伤人事件,刀伤,目前犯人已被捕。现场极其混乱,还没统计完全伤者数量。”
敖子逸去提医疗箱的手一顿,差点没抓上手把,“你说地点是哪里?”
“城西游乐园。”沈诗诗又重复了一遍。
医疗箱砰然落地。敖子逸慌忙提起,急匆匆往外走,却不小心踉跄了几步。
——黄其淋在那里。
手机就在口袋,医疗队的车上敖子逸无数次摸向口袋,手指徒劳地在缝隙挣扎了几下,又默默收了回来。
手在颤抖。他不得不用一手紧箍着另一只,用力到关节泛了白。
他是医生。现场有无数伤者等待治疗。生命是平等的。医疗队的原则是在有限的时间内救治更多的生命。敖子逸在心中不断默念着这些话,那些纷杂念头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好像广场上受了惊的白鸽,在他脑中扑扇着翅膀,每一下都掀起惊天动地的巨浪。
黄其淋现在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受伤、伤的重不重?他在……等我吗?
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鲜血将衣衫浸湿,最后换来一句轻飘无力的对不起。
就像小女孩的妈妈。就像他没来得及从死神手中抢夺回的每一个生命。
敖子逸狠狠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咽回堵在喉腔酸涩的情绪,不让自己先慌了阵脚。注意到他异常的沈诗诗抓过他的手轻轻握住,姐姐般轻拍了几下。
“怎么了?有认识的人在那里?”
没等到他的回答,她低声猜测:“是……黄其淋?”
敖子逸咬着牙闷闷点了点头。
沈诗诗两手交握住他的手,稍用了点力,是想要给他安定感的温柔力道,“还记得那个小女孩吗?之前没机会和你说,后来我问过她,她说,你的名字是一个骑着机车的帅哥哥告诉她的。”
敖子逸明显一愣,眼睛渐渐红了。沈诗诗继续道:“她说你是天使,很厉害,能救很多人。”
“敖子逸,黄其淋那么信任你。”
下车前,沈护士长回过头,逆着日光冲他一笑,无暇保养的女人眼角已有细纹,却美得像幅画报。
“你要相信他,也请你相信你自己。”
敖子逸凝神向消防队员了解情况。
他现在什么也没想。他的心室住进了一句沉甸甸的誓词,已被填的满满当当,容不得其他心思插脚。他需要带着那人给他的勇敢无畏向前,他必须走向前方,前方有无数生命正在等待着他。
分配完治疗区域,敖子逸带着沈诗诗冲进了游乐园。现场已被控制住,未受伤的游客离开园区,伤者仍随处可见,场面触目惊心。
敖子逸就近开始一一检查。止血,心肺复苏,决定搬运顺序,或……确认死亡时间。他甚至没有时间哀悼,整个人机械化的持续运作着,一切工作进行地有条不紊。
他有点忘了自己身体里住着哪个灵魂了。他变得效率又果决,也麻木无情。
他变成了医疗队最最想要的冷静模样。
救援工作一直进行到下午五点。最后一名伤者被送走,大家都松了口气,疲倦地不想说话。沈诗诗对他轻声道:“好像没看到黄其淋。”
敖子逸沉默地点了头,眼底水雾渐渐晕开。
一旦空闲下来,所有可怕的念头又重新占领高地,在他心里张牙舞爪。他没有随沈诗诗上车,而是站在人群散去的游乐园门口,久久望着这片地方。
早上黄其淋还问他要不要去。问询他的意见本就是一种光明正大的撒娇。
他抹了把眼睛,掏出手机颤抖地拨出那个电话。
一秒,两秒……
想象中的无尽忙音却没有如期响起,敖子逸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了轻快的手机铃声。
他猛地转过身去,瞪大了眼睛。
黄其淋正朝他稳步走来:“忙完了?我去对面喝了杯咖啡就发现游乐园都没人——”
“你有没有事!”
所有的担心害怕自责一瞬间洪水般决了堤,敖子逸几步扑上去,死扣着他的手臂,声音干涩沙哑。
“我没事,”黄其淋搂住他,拍着他的背安抚他道,“我当时在坐摩天轮,坐了好几圈……”
敖子逸显然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黄其淋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没事二字,他仍情绪紧绷,有些崩溃地抓着他的手臂念道:“我不敢打电话给你,我不能第一时间确认你的安全,不能丢下他们去找你,我这样你会怪我吧……”
黄其淋直接把他搂进怀里,两手紧紧拥住。
“我不是说了,不会怪你的吗?”
“你可以怪我,你有权利怪我。”
敖子逸的声音闷闷的从胸膛传来,还带着哭腔,却一字一字说得格外清晰:“因为我喜欢你。”
黄其淋笑了起来。
他的拥抱密不透风,耳畔心跳声澎湃彻响。
二十六岁以前,敖子逸的生活过的称不上拘谨,但也处处有着烦恼。交际缺人情,手术台上缺经验,刚毕业那会儿租房,简直觉得自己家徒四壁,什么都缺。
这一刻他想,他好像只缺这么一个拥抱。
狼狈慌乱中温暖而有力的拥抱。
“我爱你。”
黄其淋温柔亲吻着他的发旋,嗓音温沉醉人,他缓缓念出这如诗的咒语,在分不清彼此的热烈心跳声之中。
他说,“敖子逸,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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