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板牙兔叽♪

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

【其逸】画一个圈 Fin.

01

清晨的人行道上,一个手提食品袋的少年正在狂奔,身后笨重的书包随着步伐剧烈晃动。他目光坚定如炬,脸颊浸着一层汗,薄唇轻抿,暗自调整着呼吸。终于,只差最后一个转角——

“……我靠。”

敖子逸单手撑墙,累得猛喘几口气,眼睁睁看着校前的自动门在眼前缓缓合拢,保安亭旁的小铁门内,几个袖口别着红袖章的同学正捧着蓝色的文件夹,核对着什么。

他看了眼表,刚好七点半整。

还是没赶上。

这会儿再进校门,就得自觉报上班级姓名,并享受下周一晨会被通报批评的待遇。才开学第二周,他那点儿可怜巴巴的绩效分这一学期都不够扣的,得省着点儿,省着点儿。

敖子逸猫着腰后退几步,余光瞥见校门口的“红袖章”里,有一道高挑的身影仿佛在朝他望过来,赶紧用手中的食品袋挡住脸迅速退回了转角。

脸前的食品袋散发着诱人的饭香,敖子逸更气了。

要不是丁程鑫早上忽然发短信说想吃他家门口的饭团让他带,他至于迟到吗?错过了平常那班公车,第二趟十分钟后才徐徐进站,害他下了公车后一路猛跑不敢有分毫松懈,依然错过了规定的到校时间。

敖子逸甩着手中的食品袋沿校墙走在人行道内侧,一颗心被忧愁浸满。他都快走到第二个拐角了,前方就是学校的北墙,砌在一片小树林内所以没装倒墙刺,也不高……

咦?

敖子逸跑进小树林内,靠近比了比北墙的高度,有了主意。这点距离他助跑蹬上去都能翻,赶在早自修下课前溜进教室就还有希望,能不被老师抓到。

他把饭团放进校裤兜里,深吸口气,猛地加速冲了过去。他一脚借力起蹬,两手撑住了墙面,另一脚再跟上来踩在了墙头,就差提腿跃进去——

墙里站着个人,仰起脸,直勾勾盯着他看。

敖子逸从牙缝里挤出了今日的第二个“我靠”。

帅气的飞跃表演被这意外的惊吓截然止住,敖子逸右脚挂在墙外,踩着墙头的左脚一打滑,整个人直接横骑在了北墙上,一个标准的“骑虎难下”的姿势。

……太丢人了。他扭头用力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目光便凌厉地朝那人射过去,毫不避让。

爱看看,看个够。

那人肤色偏白,浅褐色的眼睛里融了点儿光亮,目光却不甚专注,有种淡淡的迷离感。若仔细看,能看见他右眼下方一粒精巧泪痣,上弯的嘴角漾着盈盈笑意,那枚泪痣仿佛湖心的旋涡,噬着微茫晃啊晃的。

就还挺好看的。

敖子逸高傲地仰起头,心道好看也不能看这么久吧,早自修都要下课了,这人还要不要走了啊。

他左等右等,那人就是不开口说话,等的他都急了,硬邦邦挤出一句:“你谁啊,再看我收费了。”那人才轻笑着摇摇头走开了。

敖子逸悻悻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在墙上挪着,以一个非常不雅观的姿势把另一条腿拧进墙里,期间更是发生了令人悲从中来的惨剧——这宽松肥大的校裤裤裆居然也能裂开!

总之,成功钻进教室的时候,敖子逸的心情已经down到了极点。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怪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北墙,还莫名其妙盯着他看了五分钟的泪痣同学。

“我早饭呢?”

丁程鑫装模作样把扣倒在桌面上的英语书立起来,在课桌底下扯了扯敖子逸的裤子。

“别乱扯别乱扯,”敖子逸毛毛躁躁捏着那点儿布料往裤裆里塞,生怕丁程鑫一失手扯出那块豁口。他从另一侧裤兜里掏出食品袋,把已经扁的不成形的饭团“啪”地拍在了丁程鑫掌心。

“吃吧你。”




敖子逸这一整天提心吊胆,好好的多动症少年几乎与板凳黏在一块,腿也不敢叉开坐,上厕所还得拉着丁程鑫一路挡过去,扭扭捏捏跟个姑娘似的。

丁程鑫说他像姑娘,他就不高兴地拍桌瞪眼:“我是为谁搞成这样的?”

“为那个盯着你看了五分钟的同学。”

丁程鑫期待了一早上的早饭砸了,此时心情也不是很愉悦,拆台快狠准不留情面。

“嗤。”

说起他敖子逸就来气,迟到事小,十六岁了还裤子开裆那是何等惨案哪,要是被别的同学发现他接下来高中三年还怎么混!

“大清早去北墙遛弯吗?他是不是有——”

“我知道了!”

丁程鑫一巴掌拍上他大腿,生生掐断了他喉中上下滚动的“病”字,“可能那个人是纪检部的,抓迟到呢,北墙那么矮谁都翻的进来。”

这后半句又戳中了敖子逸敏感的自尊心,他喉结滚了滚,半天憋出一句:“……可他没问我名字。”

“可能看你可怜吧,骑在墙头,噗哈哈,”丁程鑫笑眯眯抚着他的大腿,那力道怎么看都不像是安抚,倒是很想把他裂开的运动裤里棉质白纱网给翻出来,“就放过你了呗。”

敖子逸默默举起了拳。

“小丁同志,我这一拳头下去你可能会——”




周一例行的晨会课上,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敖子逸和丁程鑫偷偷在课桌底下进行幼稚无比的圆珠笔大战,丁程鑫手速快,一不留神他就被多戳了几下去,敖子逸战得正酣,班级电视机内直播的校礼堂晨会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等等,等等,”丁程鑫靠墙躬缩着身子,边进攻边叫停,“刚刚讲了个什么,播报上周迟到名单?”

“啊?”

敖子逸收起笔,视线移向了被冷落许久的电视机。这一看他就惊了,左手狠拧一把丁程鑫的大腿,压着嗓子难以置信道:“那个人居然是纪检部部长!”

“……下次谁再靠掐大腿打招呼谁是猪,”丁程鑫疼的趴在桌上直不起腰,“你说啥?”

敖子逸没再搭话,紧紧盯住电视机屏幕。屏幕正中央站在发言台后的那人穿着学校下发那套礼仪西装,袖口与领口的扣子一丝不苟扣得规规整整,洁白的衬衣领外翻,西装外套熨帖而合身。他的声音像一壶温酒,低沉醇厚,熏香醉人。错过了开场白的敖子逸从体贴的字幕上寻到了他的名字:纪检部部长-高二一班-黄其淋。

那一长串的迟到名单仿佛难懂的梵文,天书般徘徊在耳外。敖子逸紧张地盯着他张合的唇,连带着一旁的丁程鑫都坐直了,替他捏一把汗。

最后一个名字通过话筒传送到全校每一间教室,发言完毕的黄其淋淡笑着鞠一个躬,再抬眼,浅褐的瞳随意扫过了礼堂的直播镜头,坐在教室里的敖子逸却好像与他对视上了似的,心尖倏地挠过一片轻羽。

“——高一十班,敖子逸。”

丁程鑫见他出神,以为他伤心过度,假惺惺把他脑袋抱进自己怀里:“太惨了太惨了,我以为你一条裤子能抵回几分绩效分呢,真是太惨了。”

“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敖子逸被闷在他胸口,声音瓮瓮地。

两人这边又耍起了宝,隐约听见教室右侧传来一声怨毒地:“西中的垃圾。”只当是幻听,谁也没有在意。






02

周三下午的体育课老师外出,放同学们自由活动。敖子逸拉丁程鑫占了两个篮筐,打算用这一节课的时间来场5v5。

同一时段上体育课的班级不止他们班,高二的也有。男生之间不怕生,占好场地往篮筐下一站就有人过来问要不要一起玩。敖子逸对面的队伍就都是高二的学长,集完人数了数,对面还差一人。

“要不再找个我们班的匀过去?”他两手来回抛着球去问丁程鑫。

丁程鑫摇摇头:“人家也未必乐意。”

踌躇间,一声呼喊打破了僵局:“其淋!”他身后那位学长朝不远处招招手,打了个邀请的手势:“一起玩?”

敖子逸抱稳球循声望去,黄其淋短袖外松垮披着件白色的运动外套,手拿水瓶正往小门走去。听见自己的名字,他转回头来,目光滑过敖子逸的面颊时在上多停留了几秒,继而轻笑一声,点头道:“好啊。”

敖子逸有些郁闷。

黄其淋明显是控球后卫,却总和他这个小前锋杠上。偏偏人家控球手法娴熟,明里暗里炫技了好几次,三分球也一投一个准。敖子逸好不容易摸到球,还想秀回去的,没想到他居然绕开防守着他的人,径自堵了上来。

这简直,生生打出了one on one的气场。

敖子逸憋着口气,不爽之余又有点委屈。黄其淋凭什么找他茬,他还没和他算校裤的账呢!

他扎着马步倾下身子运球,视线胶着黄其淋,暗暗寻找突破点。黄其淋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泪痣在阳光底下凝着微茫。他那点儿意气飞扬的自信神情很快融化在上翘的嘴角,配上那粒精巧的泪痣,看上去竟有几分无辜和柔弱。

敖子逸心神一恍,运了半天的球就被截了去。丁程鑫跑来撞了撞他肩膀:“嘿,黄其淋,贼6。”

敖子逸气得在他大腿上狠狠一掐,被丁程鑫追着骂猪。

下课铃声打响时敖子逸终于在两分线内又碰到了球,篮筐下众人虎视眈眈,他仓促起跳想来个奇迹盲投,人才刚腾空就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

这是碰瓷你知不知道!

敖子逸有苦难言。黄其淋撞了他,却颇为绅士地搂着他自旋半圈,生生给他当了肉垫。落地的时候他都能听见皮肉摩擦过水泥地面的瘆人声响,再加上他自身重量密实压在黄其淋的胸口,身下那人闷哼一声,听起来十分痛苦。

敖子逸赶紧起身,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成猪了。

“没事吧?”

他不情不愿拉起黄其淋,对方反手去检查胳膊肘,对他笑道:“没事。”

敖子逸差点就把我又不瞎给喊出来了。

黄其淋手肘伤的厉害,猩红血液蜿蜒在白皙的小臂上,有几滴沿手腕滴答落地,看着都疼。他却随手抹过小臂上沾着的血迹,又笑了起来,泪痣在敖子逸眼前晃啊晃:“真没事。”

敖子逸此时已全然忘记是黄其淋先撞过来这个事实,他看着对方拎着纯白运动外套,高挑身影消失在篮球场小门,就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儿……弱了吧唧,又可怜兮兮的。




高一十班的放学时间教室里有点儿骚动。

敖子逸在理书包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班里好几个女生,从走廊跑到教室,来回绕了好几圈了,迟迟不肯走。

敖子逸迷惑地看着她们乐此不疲从前门出再从后门进,避开女生堆自顾自走出了教室。方一出门他就顿住了,黄其淋背对着他趴在正对着他教室门前的栏杆上,右手涂过药水的伤口红得扎眼。他看着楼底下往来人群出神,竟好像是在等他。

“黄……其淋?”出于礼貌以及没由来的歉疚感,敖子逸出声叫住了他。

“哎。”

黄其淋回过身,递给他一串自行车钥匙,抱歉地笑了笑:“你能送我一下吗?我骑车不太方便。”

“手肘破了怎么不能骑车。”

敖子逸接过钥匙,在心里默许了,嘴上却是僵硬地冒着反话。

黄其淋垂下眼睫,看了眼自己涂过红药水的伤口。他的睫毛又长又密,阳光仿佛能在上面弹钢琴。此时睫羽阴影洒过泪痣,那一点儿生动的色彩也黯然无光。

“很疼。”黄其淋淡淡说了声。

敖子逸最受不了他这幅模样,心软的一塌糊涂,当即攥紧钥匙默不作声跟着他走。

黄其淋家住的离学校不远,骑车十几分钟就能到。敖子逸起先几步蹬着吃力,骑得熟练了,就沿下坡路踩松踏板,迎着风一路舒畅下滑。

笔直的主道骑了快三分之一路程时,他感觉到一双手轻轻环上了他的腰。那手臂冰冰凉,贴着他的腰腹,好像被水蛇缠绕着一般。敖子逸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说什么,在经过一段因施工而散落着石子的路段时,他故意朝石子上碾过,想把那双手颠下去。

事与愿违,腰间的手臂搂得更紧了,背部传来温热的触感,好像有人靠在了他的背上。

这下真的不能忍了!

敖子逸果断刹车跳下车,气鼓鼓的,脸还有点红:“你干嘛搂我。”

黄其淋迷茫地眨眨眼,睫羽柔柔扑扇着小风,“不然我会摔下来啊。”

敖子逸使坏心虚,噎着讲不出话,好一会儿脑袋才转过来,气焰熄了一半,佯作气势嘟囔道:“又不是女孩儿搂腰多奇怪。”

黄其淋笑了。

他那颗泪痣仿佛也会笑,浅褐色眼瞳盈满清甜的、蜂蜜茶般的笑意。

“又不是女孩儿搂你,你脸红什么?”

敖子逸忽然很想跳起来狠狠咬上那颗泪痣。






03

新高一还没文理分科,课业繁重,主课有九门。每天一堆作业摊下来,敖子逸从来都是挑着喜欢的科目先写,不喜欢的最后才写,也不管老师严不严厉。

这天他也是如此,磨磨蹭蹭到七点半,翻书包才发现自己物理习题册忘了带回来了。

物理老师可不好惹,脾气暴嗓门大,最恨别人不写作业。敖子逸毫不犹豫抓起家里钥匙,和爸妈打过招呼,出门去搭开往学校的公交车。

这车八点就停运了,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回来。

学校高三强制参加晚自习,高一高二则自愿申请。两幢教学楼顶层的高三教室灯火通明,往下数,零星有几个教室亮着灯。现在还算自习时间,一楼走廊与楼道都黑漆漆、阴森森的,恍如无人之境。

敖子逸有点儿怂。

入了夜的学校,昏暗楼道与幽深走廊,各个血腥怪谈最青睐的发生地,谁知道下个转角会不会突然冒出点什么。

“喂、喂,有人吗?”

敖子逸小声给自己壮着胆,紧抓着楼梯扶把往上走。他出来的急,手机也没带,此时只能借朦胧月色看清台阶的形状。

总算快爬到三楼,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在头顶兀然响起:“你在干嘛?”

“!”

敖子逸一惊,手离了扶把,人直接往后仰去。意识到吓到他了的黄其淋赶紧几步冲下来揽住他的腰,搂着他靠上了一侧的墙。

“你带了手机还不开电筒?!”

好不容易稳住平衡,敖子逸抚着胸口为自己顺气,他差点被自己的脑补给吓死!

“走习惯了。”

黄其淋跟在他身后,陪他去教室拿作业本,“平时我都会留下来自习。”

他拿了作业,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走廊里,黄其淋手电筒的灯始终照着他脚前。下到二三楼之间的平台时,敖子逸忍不住问:“有水吗?”

在家就知道喝饮料,他现在好渴。

黄其淋从书包外侧拿出杯子递给他,敖子逸想了想,都是男生,凌空倒未免太小家子气。他仰头,狠狠灌下一大口,才满足地眯着眼旋起杯盖还回去。

楼梯半层中的平台后有窗,清冷月色覆着这小小四方区域。黄其淋的手电筒已经关了,敖子逸背光,见他眼神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温柔落在他身上。

“你有洁癖?呃、不然我帮你洗干净?”敖子逸不明所以地歪过头。

“那一面我喝过。”

黄其淋扬着嘴角,他的泪痣这会儿浸过皎白月华,仿佛随笑意莹莹颤动,“真的,你看这,”怕他不信,他特意把杯子举到他眼前,“我每次都对着小猴子的脑袋上方喝的。”

敖子逸的表情很诚恳反应出了他内心的纠结之情。

黄其淋,性别男,把他,性别男,堵在墙角说这种事情,是不是有些……不大妥当?

偏生黄其淋丝毫没有这种领悟,紧接着将高度凝练的结语缓缓吐出:“间接接吻了。”

敖子逸脑袋里轰地一声炸了锅。

他敛起神色,严肃地点点头:“哦。”

“你是故意的吗?”黄其淋轻笑着朝他凑近,嗓音低沉,还带着点儿撩人的沙哑。敖子逸使劲眨眼怕是自己的幻觉,对方脸上配合泪痣食用无辜又纯真的笑容,怎么变得有些……邪气,“还是说你想要直接的?”

黄其淋本来只想逗逗他,见敖子逸快紧张成了斗鸡眼,真有就此亲下去的念头。距离愈拉愈近,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停在了鼻尖对鼻尖的位置。

敖子逸却突然一偏头,把冒红的耳尖暴露在他的视野内。

黄其淋顺势好心情地在他耳尖咬了一口。

敖子逸用力推开他捂着耳朵逃窜,差点往反方向又冲回三楼。




他的心脏有点儿不听话。

就算捂住耳朵,也能听见胸腔里彻响的鼓噪声,经久不息。

敖子逸很烦。烦黄其淋,也烦他自己。再这样下去,他再也不能和丁程鑫一起欣赏双马尾的大眼萌妹了!

他闷头赶着路,逼自己在脑中删除刚才的所有记忆,删着删着就变成了读档,还卡带重播了,身侧传来清脆的车铃声时,他直接不耐烦讲了句:“我又没挡路!”

人行道走得好好的呢。

熟悉的嗓音钻出了他的脑袋,黄其淋单脚点着地,两手趴在自行车扶把上偏头对他笑:“我送你?”

敖子逸看到他就条件反射想捂耳尖,忍住了。

“过了八点,没车了,你回不去。”黄其淋把表盘展示给他,口吻万分诚恳。

“要不是你把我堵在墙角……”

“你自己要喝水的啊。”黄其淋又是那副无辜神情,让人挑不出一丝破绽,“上来吧。”

敖子逸很有尊严的两手扒拉着车座下沿,不去环他。

自行车沿着下坡路安静地骑行,习习夏风拂过脸面,送来潮湿温热的气息。

敖子逸坐得别扭。别扭之余,又有点儿不能深究其原因的开心。他看着身前黄其淋的背影,白色衬衣被风鼓起,又扎紧在劲瘦的腰身处。以前他觉得他是一颗蔫软的白葱段,可他明明挺拔得像一棵青郁的松。

砰!

自行车碾过减速带,忽然猛震了一下。

敖子逸连忙去环他的腰以防摔倒,又是几声砰响,自行车不闪不避,一连压过好几条减速带。

“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敖子逸一口烟嗓不满地发问,黄其淋单手脱把回护着他,在他背上轻抚几下,声音里满是愉悦的笑意:“都是减速带的错,吓坏我们小逸了,小逸不怕不怕。”

“……”

呸!






04

敖子逸最近每天早上抽屉里都塞着一罐QQ星。

送的人做好事不留名,连张字条都没留给他。敖子逸也懒得考究,每天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从抽屉里摸出来喝掉。

下午第一节是政治课,全班没几个人认真在听。敖子逸偷偷把头缩到桌子底下去喝QQ星,旁边的丁程鑫用书挡着手机刷起了学校贴吧,不时皱眉摇摇头,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指尖飞速滑着屏幕。

“干嘛啊?”敖子逸吧唧着吸管,凑过去看他的手机。

“大新闻,”丁程鑫神神秘秘放低了声量,“西中的又来挑事了。”

西中?

西中敖子逸知道,市里出了名的烂初中,地痞流氓居多,传闻学校门口每天都有几十号人拎着器具约群架。但就算这样的中学里也会有学霸,敖子逸就读的一高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每年都会给西中保送名额。

就是这几个名额出了问题。

一高的学生大部分来自优秀的初中,家长同学普遍认为学校不该给西中这样的初中保送名额,免得带坏一高优良的学习风气,就这事,每年招生季都要闹上几番。

“又是家长抗议?”

“不是,”丁程鑫退出正在浏览的帖子,把贴吧首页展示给他看,“是有好几个人开始刷起了……说黄其淋也是西中毕业,跟那些不良混混一路货色。还有和他同届的西中人来挑衅,下了战书,扬言要揍他。”

“关他屁事。”

敖子逸吐出吸管,沉声低骂了句。

丁程鑫惊讶的视线由屏幕移到了他的脸上:“你这么在意?”

“你不也很在意?”敖子逸心虚反问。

“我这是围观八卦层面的在意,我看你是上升到担忧高度的在意了。”丁程鑫眯起眼,笑得有点儿幸灾乐祸,“怎么回事呢敖子逸小同学,明明你骑墙头那次还是他记的你的名字。”

“哼。”敖子逸有一下没一下咬着吸管,“黄其淋可别被打残了吧,你看他那样,”他垂眼努力挤着泪花,想学黄其淋的无辜样,用力过猛很有卖萌嫌疑,“别人沙包大的拳头下去,他人都折了。”

“那你替他去呗。”丁程鑫随口调侃道,退出贴吧转去刷微博。

哪料敖子逸竟认真考虑起了这个问题,沉默了半分钟,一只手虚虚搭上了丁程鑫的手腕:“好、好吧。”

丁程鑫这回是真真震惊得无以复加:“这又关你什么事啊?!”

敖子逸一张脸纠结地拧在一起,大眼睛水汪汪地,“我见义勇为,我心太软。”

微博刷不了,丁程鑫还得尽心尽力帮他私聊约架。这小混混头子讲话方言与普通话夹杂,用的还是高雅的火星文,丁程鑫艰难地翻译着,问他:“人家问你名字你说什么?”

“龙傲天!”

敖子逸掷声铿锵有力,引得政治老师往角落瞥了一眼,他赶紧压下嗓子:“就说,我叫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热心人士龙傲天。”

“……”丁程鑫翻了个白眼,“时间?”

敖子逸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勇气大概撑不到明天,“就今天吧。”

“好了。”丁程鑫从百度翻译器里给他念出那段火星文的译文,“他说晚上五点在我们学校北墙后的小树林里见你。”

“鑫鑫,”敖子逸两手交握着他的手,捧到胸前,“以后我的QQ星……”

“我给你喝了。”

“……你烧给我吧。”




敖子逸政治课一下课就奔去黄其淋的教室,料定他上课不玩手机,肯定还没掌握到热腾腾的一手资讯。

黄其淋正在走廊上给一个女生讲题,见他跑过来,抱歉地让女生先回教室。

“黄其淋,”敖子逸跑太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艰难挤出几个字:“你最近小心点。”

这话配上气音,颇有几分要挟的意思。

黄其淋居然还有心情笑盈盈和他开玩笑:“你要找我麻烦?”

“什么啊!”

敖子逸都快急死了!

他小学之后就再没打过架,鲜少的打架经历还是在胖成球的童年,抱着对手满地打滚,使出一招泰山压顶。听说西中人打架又凶又狠,左手甩棍,右手带铆钉的皮手套,那都是不要命的人。

敖子逸盯着黄其淋温柔的笑眼,内心蓦地升起一股悲壮之感。我都要替你挨揍了,你以后可对我好点儿啊。

“反正,你这几天早点回去,趁天没黑就回去,晚上别一个人留下来自习了。”

敖子逸说完就转身走了,远远听见黄其淋悦耳的嗓音应了声,“好啊。”他觉得鼻子有点酸,但又有点儿想笑,他现在可牛逼坏了,全宇宙最酷最帅,可惜黄其淋什么也不知道。

敖子逸一下午的课没再听进去过,放学铃声打响,匆匆背上书包就往外跑,丁程鑫追都追不上。

小树林间沙沙林叶作响,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扰到他。他像是麦田里的稻草人,僵着身子守护这一片土地,从黄昏守到日落。

五点半了,对方仍没有来。

「还活着吗?」

他翻出手机,最近一条消息是丁程鑫五点二十六时给他发送的。

「人没来呢。」

「赶紧回家,QQ星太甜了我不想喝。」

“唉。”敖子逸长舒口气。虽然不知怎的侥幸逃过一劫,事情没解决他心里依然堵得慌。他走出小树林,左右犹豫了会儿,脚步拐上了学校的方向。

他本意是来看看黄其淋有没有乖乖早回家,在走廊上不小心撞到时还是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走?”

“有点事。”黄其淋扶住他,“你不也没回去?”

“现在就回去。”

敖子逸垂着个脑袋,兴致不高,迷迷糊糊往前走。

走了没两步,书包带被从后扯住了,“你去车棚等我一下,”黄其淋把自行车钥匙递给他,“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敖子逸蹲在露天的自行车棚旁数轮胎。

经历了方才战战兢兢的等待,此时他内心已足够平静。半个小时过去,黄其淋没回来,他来回拨着轮胎玩;一个小时过去,黄其淋还是没有回来,他借着路灯翻出数学作业写了起来……

黄其淋不会为了耍我自己偷偷走了吧?

不会的吧。

敖子逸懒得从书包里掏计算器了,掰着手指算题目,边算边摇头。

等到腿都蹲麻了,眼前终于响起了脚步声。敖子逸慢吞吞抬起头,见黄其淋站定在他身前,浅褐色双瞳悠悠聚焦住一个他,嗓音低沉,“我以为,你又会先走了。”

“又?”敖子逸不解的歪头。

黄其淋牵过他的手拉他起来,笑着抿起了唇,“没什么。”






05

隔天放学,和丁程鑫走在一起的敖子逸在校门口被一声中气十足的“不许走!”给拦住了,他正出着神,还道是来寻仇的,直接一嗓子“干嘛!”吼了回去。

身前的女生撇撇嘴,回道:“喝了我那么多罐QQ星你就没什么表示吗?”

敖子逸认出她是昨天和黄其淋讨论题目的女生,轻声道了句“谢谢”就想走,丁程鑫一手抓着他,转过身给女生解释道:“他现在烦着呢,可能没什么心情听你告白。”

“为什么?”

“担心黄其淋那件事呗。拜——”

“不是解决了吗?”徐纤纤疑惑地眨了眨眼,绕到敖子逸面前,“你没看贴吧帖子都删光了。”

“啊?”

敖子逸懵了。

头脑清醒的丁程鑫飞快拉学姐与敖子逸一同去附近甜品店“进一步说话”,徐纤纤见他好奇,吸着奶茶慷慨地知无不言:“就昨天吧,他说约的六点。我看你下午还来找他以为你知道的呢。”

敖子逸紧张地扒着桌沿:“所以黄其淋被揍了?”

“怎么可能啊?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徐纤纤惊讶地睁圆了眼,奶茶也顾不上喝了,“上一个恶意找他事的人,腿是生生被他踢骨折的,脑后缝了针,他不想让他妈担心,自己打工攒医药费,赔给那人那人都不敢要。”

“我天,其哥,帅了!”丁程鑫咬着慕斯的小勺子看向敖子逸,“怎么感觉你平时说的那位……”

“不是本人。”敖子逸讷讷念道。

徐纤纤有些骄傲地一挑眉:“你其哥手撕混混不在话下,你以为呢?”

丁程鑫看他一时消化不了,戳着手边的芒果慕斯整理思路:“所以昨天,黄其淋先约人改了时间,打完架再赶回来送你回家?”他讲着,大拇指噌地竖了起来:“其哥,真的贼6啊。”

敖子逸给他把拇指掰回去,咬着吸管不说话。

他心里有好多问题想要问黄其淋,别人口里略显陌生的黄其淋一点都不可怕,他介意的是,黄其淋为什么要瞒着他。

徐纤纤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也瞧不起那样的生活,愤愤开口:“有什么好搞歧视的,我就是西中毕业的,你看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而且黄其淋是因为父母离婚,他爸又不给抚养费,他妈实在无法才让他上的西中。因为学费便宜啊。”

敖子逸浑身一颤。

记忆匣子最最里层,那尘封已久的场景在脑海中怦然苏醒。

他画过一个圈。

里面,锁着一个小小的人。




敖子逸小学三年级的暑假寄住在了外婆家。是老式的小区,邻里相熟,谁家发生了点什么事儿几乎全社区都能知道。那时候的人们极其避讳离婚这个字眼,绝不信什么和平分手,一提起离婚,就疑神疑鬼开始讲是有了小三。

所以,黄其淋的爸妈要谈离婚,把他送来奶奶家暂住这件事,在第一天就传遍了整个社区。

小朋友们受大人感染,没人敢和他玩。每天下午,敖子逸就看他一个人蹲在社区小公园的沙坑旁堆城堡,一直一直堆到天黑,自己拍拍手,一个人走回家去。

敖子逸从小爱吃,三年级的时候整个人都圆溜溜的,俨然一个小胖墩。受体型压制,加上性格开朗,社区的小朋友们都挺听他的话。那天下午,小朋友们在小公园集结完毕以后,鬼使神差地,敖子逸朝黄其淋的方向一指:“我要带他玩。”

“他爸妈出轨,他是坏小孩。”有个童声奶声奶气讲道。

“你才坏。”敖子逸挺着肉肉的小肚子狠狠瞪了那小孩一眼,“反正,我就是要带他玩!”

堆完城堡正准备拆掉再来一次的黄其淋听见这边动静,怯生生看过来。敖子逸跑过去蹲在他面前,殷勤地把他沾着泥巴的小脏手握在手里,“跟我们一起玩捉鬼吧,特别好玩!”

小朋友玩游戏根本无组织无纪律,说是捉鬼,到最后就是一群人在小公园里疯跑。黄其淋和他们一起闹了一个下午,笑容渐渐多了起来,敖子逸注意到他右眼下方有一颗痣,笑起来格外好看。

最后一轮,轮到敖子逸来捉。游戏一开始他就直往黄其淋扑去,黄其淋让着他,随便躲了几下,乖乖任他抓住了。

“过来。”

敖子逸把他带到沙坑旁,用捡来的小木棍在沙坑里画了一个不甚标准的圆,“你站进去。”

黄其淋依言站好。

敖子逸说:“你现在被我抓住了。”

他点点头。

“你是我的人了。”

他又点点头。

“哎呀,你就在这等我。”

当时才三年级的敖子逸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傻笑着跑开继续捉别人去了。比他大一岁的黄其淋就蹲在那个圈里,寸步不离。

从天亮等到天黑。

从懵懂稚儿,到青葱少年。




“后来呢?”

丁程鑫和他一起走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听他悠悠讲出这一段往事。

敖子逸尴尬地挠了挠头,很不想告诉他结局:“后来,我想起晚上家里烧土豆炖牛肉,我就回家了。”

“……你让他一直等着?!”

“嗯。”敖子逸艰难点了头,“听说那天晚上,七八点的样子,他奶奶出来带他回去了嘛……”

“你真的太坏了敖子逸。”

丁程鑫指着敖子逸的鼻子啧啧摇头。

“我可以解释!”敖子逸激动地比划着双手为自己辩护,一双狗狗眼竭力闪动着真诚的光,“当时,我冥冥中感受到了土豆对我的指引,我循着香气一路深入,等到脚步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我们家门口了。”

“你外婆家在几楼?”丁程鑫突然问道。

敖子逸茫然答:“七楼。”

丁程鑫抬手,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那你循个球的香。”






06

敖子逸回家吃了个晚饭,偷偷又溜回了学校。黄其淋的教室亮着灯,教室内只有他一个人。他走进去,假模假样叩了叩门。

“我有话要问你。”

敖子逸清咳了一嗓子,走到黄其淋桌旁,两手抱臂斜睨他一眼。

黄其淋好整以暇停下笔看着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贴吧的事?你知道我要帮你打架,昨天走廊上还装不知情?”敖子逸假装不想看他,用余光偷瞄着他的神情。

黄其淋淡淡应下,还是那副盈盈笑模样。

敖子逸气急,两手撑上他的桌面,目光灼灼望进他的双眼,“你自己能解决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黄其淋笑意更深。

他眼梢一弯,那粒泪痣又开始闪烁着动人的光泽。轻启唇,他柔声说道:“敖子逸,我喜欢看你替我着急。”

敖子逸眼前仿佛有两个大字乘着气泡越飘越高,倏地一声,炸裂在空气中。

——恶魔!

不过这会儿他反倒没那么气了,他抓到了对方的小把柄,一个让他一想起来就得意地笑没了眼睛的小把柄。

“黄其淋,”敖子逸用中指的指节敲了敲他的桌面,“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是啊。”

黄其淋痛快点头,温柔平和的表象下,眼底那点儿执拗冒了头,满脸“你能拿我怎样”的傲气。

敖子逸转身走到了讲台前,拿了根粉笔,朝他勾勾手指,“你到这里来。”

他在黄其淋惊讶的注视下用粉笔在地上画了半个圆弧,拉黄其淋站进去以后,自己也站了进去,再蹲下,一点点把圆补完整。

“你想起来了?”

黄其淋搂着他的腰,把他带向自己。

敖子逸笑着用指尖点了点他的泪痣。

“就,我好像也喜欢你。”

“把好像去掉。”

chu~♥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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