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鑫】回家 Fin.
01
丁程鑫推开单元楼的门，迎面而来的寒风毫不留情直往他领口里招呼。
他刚才气势汹汹放完狠话，转头就摔门下了楼。手机钱包钥匙一概没拿，围巾都来不及戴，脚上甚至还蹬着一双又傻又大的猫咪居家棉拖鞋，眼睛仿佛在朝上看，对他笑得一派天真无辜。
没了手的支撑，单元门在身后咔嚓搭上锁。丁程鑫冷的朝手心连呵两口气，跺了跺脚，硬着头皮走进冷风里。
不能跑的太远，他想。门口那个花坛就好。
02
他和黄宇航吵架了。
吵得天崩地裂山摇水倒，吵得脸红脖子粗声音劈横叉，吵得他一个二十好几的人跟小学生似的，玩起了离家出走这一套。
冷静下来想想，其实也没多大的事。起因很简单，黄宇航新公司里隔壁部门有个女领导看上他了，明里暗里示意了好几回，听说每天经过他办公桌时香水味道都浓了几倍。
丁程鑫之前就知道有这么一号人，还和黄宇航凑在一起看过照片，揶揄说哎哟不错啊徐娘未老风韵犹存，黄宇航就揉一把他的头发，佯作悲壮：是啊，可惜我烈骨铮铮。
本来这么件调笑谈资，没想到时间拖得久了，竟成了导火索。
当时在饭桌上黄宇航收到了一条短信，丁程鑫见他神色有异，随口问了句。黄宇航说，你还记得那位“徐娘”吗，她想约我明天共进晚餐。
丁程鑫筷子一顿，似笑非笑道：那你去不去？
黄宇航犹豫了。
沉默的空气一寸又一寸凝结成冰，脆弱冰面震碎在丁程鑫骤然拔高的声量里：你要去？！
只是普通同事吃一次饭……
普通同事？
丁程鑫笑了。
这么多年黄宇航也知道丁程鑫在极生气的情况下会忍怒笑出来，但当时谁的脑子里也没剩点儿名为“理智”的东西，怒火以燎原之势噼啪席卷了五脏六腑，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焦黑。
哪还顾得上对方的情绪？
就像所有情侣吵架一样，歇斯底里抛出所有不满、抱怨、控诉、积攒已久的负能量，管他接不接受，赤裸裸甩上台面。丁程鑫这一年刚入职，办事处处小心，领导也不是惹人爱的类型，工作里受的气此时一并撒出来，简直想一口气吼干净经脉里流动的怨气。
黄宇航也觉得冤枉。职场做人，没法处处直来直往。他不多留个人情，没准明天丢饭碗的就是自己。女领导当然不能得罪，但他也从没想过要接受。解释的话语没能说出口，情绪一感染，他也被动进入了濒临爆炸的状态。
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头脑发热，指尖有一团火一路烧上发梢，胸闷气短，连视线都自带晕眩。
总之，很糟糕。
最后还是利落的摔门声终结了这场闹剧。
03
丁程鑫以前也和黄宇航吵过架，大多小打小闹，反正高中生最爱玩冷战那一套。互相生了气，大课间就不再去对方班级了，偶尔走廊上碰了面，丁程鑫会冷着脸假装没看见，经过时狠狠撞他一肩膀。黄宇航就突然偏头和同行的同伴聊得火热，笑得春风得意。
够幼稚的。
也够把对方气个半死。
实在憋不住了，丁程鑫在走廊上上演真人擒拿法，黄宇航使巧力一个反擒拿，两人搂的七扭八歪跌跌撞撞朝楼道走去。
“干嘛不理我！”丁程鑫把他摁在墙上，瞪着他。
“你不也没来找我啊！”黄宇航的手偷偷绕后，往他腰上试探一戳，见他嘴角漏出点笑意，更加变本加厉直接挠起了痒痒。
丁程鑫投降似的弯下腰撞进他怀里，黄宇航还掐着他的腰窝：“错没有？”
“错、错了……”
“还敢不敢了？嗯？”
“不敢了……”
他笑得站不稳，抓住了黄宇航作乱的手却舍不得松开：“再也不敢了！”
04
数起来最严重的一次冷战，还要追溯到他高三那一年暑假。
黄宇航比他大一级，早早脱离苦海迈入浪得无边无际的暑假，丁程鑫对着成堆的真题卷气若游丝，想到一年后就又是同校生了，才稍微打起点精神。
说好一起留在本市，他和黄宇航做过约定的。
查分那天黄宇航没给他报喜，丁程鑫也就没多问。暑假照常，黄宇航有时会来他家找他，他刷题，他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陪他看书。一直到临开学了，黄宇航忽然通知他：自己要去外省读大学了。
分数够了，但超过的不多，比起来别的省有更好的专业可选，这当然是最佳选择。
丁程鑫一边想着我能理解，一边想：我看我还是再也不要理他了。内心里两个小人打一打架，纠结上几番，还要顾及开学考和月考，转眼他快有一个多月没和黄宇航联系了。
国庆的第一天，自家门铃被摁响，透过猫眼往外看，是一张时常入了梦来骚扰他的脸。
“出去玩？”
黄宇航站在门口，挠了挠头。
丁程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回房间磨磨蹭蹭换完衣服，走出来酷酷的一插兜，抬起下巴眼神示意他：走。
一路无话，坐在公交车上丁程鑫就只顾着盯住窗外，目光都能在玻璃上凿个洞。黄宇航放软了口气：“五百的机票，你不理我合适吗？”
丁程鑫从鼻腔里挤出了个哼，不看他。
反常的还有黄宇航。两人逛商场，一路走一路吃，黄宇航就总惦记着他那一份。一人一碗小面，自己碗里的没吃完就要去捞他的，丁程鑫干脆把碗往前一推：“换？”
黄宇航摇摇头：“不换。”
才吃没两口，筷子又偷偷摸摸伸进他碗里。
丁程鑫不知道他什么用意，也觉得好笑，点完奶茶还有心情把吸管朝他那边递：“你是不是还想先喝一口我的？”
黄宇航的眼睛都被惊喜点亮，就着他的手狠狠吸上一口奶茶。
丁程鑫彻底没脾气了。
05
一整个国庆黄宇航都在陪丁程鑫到处乱逛，这直接导致他假期最后一天资金不足买不起机票，只好坐火车回去。
丁程鑫陪他一起排在检票的队伍，悄悄打腹稿，道别的话要怎样说的漂亮。快排到黄宇航了，对方忽然朝他斜前方一指：“看那边？”
丁程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微侧头，目光都没落定，脸颊不设防贴上了温热触感。
再回过神，黄宇航早已提着大包小包过了检票口，头也不回地跑了。
中途还踉跄了一下。
丁程鑫回味着那句由气音切入、还打着颤的“跟我在一起”，一个人站在火车站人来人往的入站口，弯成一道桥的嘴角怎么也撇不下来。
黄宇航心里乱的很。
偷亲一口已耗光他攒了大半个月的勇气，心砰砰直跳，火车发动了好一会儿，平缓地行驶在轨道上，他却觉得自己大概身处蹦床。
盼星星盼月亮，手机里终于有了新消息，丁程鑫发来短信说：我刚刚发的答复你收到了吗？
黄宇航急了，丁程鑫的短信他可一条没删。从最开始第一条用于存号码发来的简单表情，到后来日常闲聊，又或是意味不明的颜文字，他全存的好好的。等待的时间里他把这些逐条重温了个遍，第二条消息才姗姗到来：那可能是你手机信号不好。
“什么意思啊？”
黄宇航忍不住回拨了电话。
丁程鑫在那边笑：“你傻啊。”
06
黄宇航只对他犯傻，就好像他只在黄宇航面前柔软的如同奶猫。
在乎的人，当然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大学的某个暑假他们一起去了鬼屋。号称是亚洲最大鬼屋，一流的工作人员和灯光音效，迷宫般的设计，逼真的道具。丁程鑫一样也不想体验，才进第一个房间就吓得变身话唠，唱着支离破碎的歌壮胆。
黄宇航也是怕的，但二人同行，总有个人要装作没那么怕。
丁程鑫逞强想挡到他前面，被他牵着手拉到了身后。他能感觉到他手心泛凉，微微颤抖，为了掩饰这种惊慌刻意加大了握住自己的力道。
黄宇航的耳朵真小，躲藏在茸茸鬓发下。丁程鑫看得出了神，情不自禁凑上前去，对着他的耳尖吹了口气。
“哇！”
黄宇航惊乍地原地一跳，握着他的手还死死扣着，没有松开：“丁程鑫小心！”
丁程鑫自后把头搁在他肩膀上，笑得肚子疼：“是我吹的……”
“咳，”黄宇航抚了抚胸口，“吓死我了老丁。”
之后再遇到扮鬼的工作人员，丁程鑫就总想起黄宇航被自己吓到的模样——表面的镇定剥落在地，最脆弱的惊疑毫无遮挡。在惊疑的瞬间，他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他的姓名。
于是丁程鑫一路傻笑，对每一位敬业的幽灵野鬼说你好。黄宇航受他影响渐渐放松下来，手恢复了正常体温，在他的感知里仿佛还高上了那么几度。
黄宇航的手真暖，握起来很舒服。
黄宇航什么时候来接我？
07
丁程鑫在水泥路坎上坐了快五分钟，腿脚又冷又麻，手冻得通红。
身后是小区的中心花坛，眼前不远处就是他家单元门，往上数十八层，亮着灯的那间是他和黄宇航的家。
毕业这些年，最艰难的时期都过去了，日子不偏不倚走上幸福的轨道。不算太有情调的黄宇航也会在情人节给他买一大束花——蔬菜插成的。好吃又实用，为了避免浪费，拍完照两人就笨手笨脚折腾出一大桌素菜。
丁程鑫的把戏则浪漫许多，荷包蛋煎心形，便当里用番茄酱写上自己的名字，拌个沙拉也要精致摆盘，用胡萝卜搭个H……
没多久他就嫌累，一切从简了。
争吵，分隔，世俗眼光都没能把他们打倒。黄宇航很快就会来找他，他笃定。
08
十八楼的灯灭了。
丁程鑫仰头仰到脖子酸，伸手揉了揉，再一定睛，单元楼的门已然敞开。黄宇航穿着藏蓝色的毛呢外套，手中还拿着条灰色围巾，朝他走来。
他步伐稳健，衣摆飒飒鼓着风，丁程鑫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看他在眼前站定，脸上是有点难为的犹豫神情。
黄宇航不擅长哄人，不会说绵绵情话。记忆里他来道歉，言语干涩，丁程鑫要是不接话，他能停顿好久，才考虑好下一句。
“我刚刚拒绝她了。”
黄宇航试探地开了口。
丁程鑫的野气早跑的无影无踪，这一次同样不舍得为难他。他撑着黄宇航的手臂站起来，笑得眯缝起眼睛，软着嗓子抢白道：“黄宇航，我错了。”
黄宇航给他绕围巾的手一顿，差点又多绕上两圈。他牵住他冰凉的手，放在两手间焐着：“那我们回家？”
“回家吧。”丁程鑫说。
09
进了楼道，丁程鑫却说，不想坐电梯。
“我们家交了电梯费的。”黄宇航无奈的带他往楼梯走，才上两截，又补了一句：“而且我们住十八楼。”
“那你背我？”丁程鑫狡黠地挤眼。
“哈？”
黄宇航做了个夸张的震惊表情，无声控诉他无理取闹。三秒后，他摆摆手，俯身做好了背的姿势：“算了你上来吧。”
丁程鑫抬手照他屁股上一抽，飞速蹿上台阶：“我开玩笑的！”
寒冬冷夜里，爬楼梯居然热出了一身汗。
黄宇航没问丁程鑫怎么突然有兴致走楼梯，丁程鑫也不主动说，他那点儿小心思现在可不想说，要一直焐着，焐得热腾腾的，直到黑发擦了霜雪，掌纹刻进了时间。
我希望你能永远记得这条路。
这是我们一起回家的路。
Fin.
丁程鑫推开单元楼的门，迎面而来的寒风毫不留情直往他领口里招呼。
他刚才气势汹汹放完狠话，转头就摔门下了楼。手机钱包钥匙一概没拿，围巾都来不及戴，脚上甚至还蹬着一双又傻又大的猫咪居家棉拖鞋，眼睛仿佛在朝上看，对他笑得一派天真无辜。
没了手的支撑，单元门在身后咔嚓搭上锁。丁程鑫冷的朝手心连呵两口气，跺了跺脚，硬着头皮走进冷风里。
不能跑的太远，他想。门口那个花坛就好。
02
他和黄宇航吵架了。
吵得天崩地裂山摇水倒，吵得脸红脖子粗声音劈横叉，吵得他一个二十好几的人跟小学生似的，玩起了离家出走这一套。
冷静下来想想，其实也没多大的事。起因很简单，黄宇航新公司里隔壁部门有个女领导看上他了，明里暗里示意了好几回，听说每天经过他办公桌时香水味道都浓了几倍。
丁程鑫之前就知道有这么一号人，还和黄宇航凑在一起看过照片，揶揄说哎哟不错啊徐娘未老风韵犹存，黄宇航就揉一把他的头发，佯作悲壮：是啊，可惜我烈骨铮铮。
本来这么件调笑谈资，没想到时间拖得久了，竟成了导火索。
当时在饭桌上黄宇航收到了一条短信，丁程鑫见他神色有异，随口问了句。黄宇航说，你还记得那位“徐娘”吗，她想约我明天共进晚餐。
丁程鑫筷子一顿，似笑非笑道：那你去不去？
黄宇航犹豫了。
沉默的空气一寸又一寸凝结成冰，脆弱冰面震碎在丁程鑫骤然拔高的声量里：你要去？！
只是普通同事吃一次饭……
普通同事？
丁程鑫笑了。
这么多年黄宇航也知道丁程鑫在极生气的情况下会忍怒笑出来，但当时谁的脑子里也没剩点儿名为“理智”的东西，怒火以燎原之势噼啪席卷了五脏六腑，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焦黑。
哪还顾得上对方的情绪？
就像所有情侣吵架一样，歇斯底里抛出所有不满、抱怨、控诉、积攒已久的负能量，管他接不接受，赤裸裸甩上台面。丁程鑫这一年刚入职，办事处处小心，领导也不是惹人爱的类型，工作里受的气此时一并撒出来，简直想一口气吼干净经脉里流动的怨气。
黄宇航也觉得冤枉。职场做人，没法处处直来直往。他不多留个人情，没准明天丢饭碗的就是自己。女领导当然不能得罪，但他也从没想过要接受。解释的话语没能说出口，情绪一感染，他也被动进入了濒临爆炸的状态。
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头脑发热，指尖有一团火一路烧上发梢，胸闷气短，连视线都自带晕眩。
总之，很糟糕。
最后还是利落的摔门声终结了这场闹剧。
03
丁程鑫以前也和黄宇航吵过架，大多小打小闹，反正高中生最爱玩冷战那一套。互相生了气，大课间就不再去对方班级了，偶尔走廊上碰了面，丁程鑫会冷着脸假装没看见，经过时狠狠撞他一肩膀。黄宇航就突然偏头和同行的同伴聊得火热，笑得春风得意。
够幼稚的。
也够把对方气个半死。
实在憋不住了，丁程鑫在走廊上上演真人擒拿法，黄宇航使巧力一个反擒拿，两人搂的七扭八歪跌跌撞撞朝楼道走去。
“干嘛不理我！”丁程鑫把他摁在墙上，瞪着他。
“你不也没来找我啊！”黄宇航的手偷偷绕后，往他腰上试探一戳，见他嘴角漏出点笑意，更加变本加厉直接挠起了痒痒。
丁程鑫投降似的弯下腰撞进他怀里，黄宇航还掐着他的腰窝：“错没有？”
“错、错了……”
“还敢不敢了？嗯？”
“不敢了……”
他笑得站不稳，抓住了黄宇航作乱的手却舍不得松开：“再也不敢了！”
04
数起来最严重的一次冷战，还要追溯到他高三那一年暑假。
黄宇航比他大一级，早早脱离苦海迈入浪得无边无际的暑假，丁程鑫对着成堆的真题卷气若游丝，想到一年后就又是同校生了，才稍微打起点精神。
说好一起留在本市，他和黄宇航做过约定的。
查分那天黄宇航没给他报喜，丁程鑫也就没多问。暑假照常，黄宇航有时会来他家找他，他刷题，他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陪他看书。一直到临开学了，黄宇航忽然通知他：自己要去外省读大学了。
分数够了，但超过的不多，比起来别的省有更好的专业可选，这当然是最佳选择。
丁程鑫一边想着我能理解，一边想：我看我还是再也不要理他了。内心里两个小人打一打架，纠结上几番，还要顾及开学考和月考，转眼他快有一个多月没和黄宇航联系了。
国庆的第一天，自家门铃被摁响，透过猫眼往外看，是一张时常入了梦来骚扰他的脸。
“出去玩？”
黄宇航站在门口，挠了挠头。
丁程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回房间磨磨蹭蹭换完衣服，走出来酷酷的一插兜，抬起下巴眼神示意他：走。
一路无话，坐在公交车上丁程鑫就只顾着盯住窗外，目光都能在玻璃上凿个洞。黄宇航放软了口气：“五百的机票，你不理我合适吗？”
丁程鑫从鼻腔里挤出了个哼，不看他。
反常的还有黄宇航。两人逛商场，一路走一路吃，黄宇航就总惦记着他那一份。一人一碗小面，自己碗里的没吃完就要去捞他的，丁程鑫干脆把碗往前一推：“换？”
黄宇航摇摇头：“不换。”
才吃没两口，筷子又偷偷摸摸伸进他碗里。
丁程鑫不知道他什么用意，也觉得好笑，点完奶茶还有心情把吸管朝他那边递：“你是不是还想先喝一口我的？”
黄宇航的眼睛都被惊喜点亮，就着他的手狠狠吸上一口奶茶。
丁程鑫彻底没脾气了。
05
一整个国庆黄宇航都在陪丁程鑫到处乱逛，这直接导致他假期最后一天资金不足买不起机票，只好坐火车回去。
丁程鑫陪他一起排在检票的队伍，悄悄打腹稿，道别的话要怎样说的漂亮。快排到黄宇航了，对方忽然朝他斜前方一指：“看那边？”
丁程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微侧头，目光都没落定，脸颊不设防贴上了温热触感。
再回过神，黄宇航早已提着大包小包过了检票口，头也不回地跑了。
中途还踉跄了一下。
丁程鑫回味着那句由气音切入、还打着颤的“跟我在一起”，一个人站在火车站人来人往的入站口，弯成一道桥的嘴角怎么也撇不下来。
黄宇航心里乱的很。
偷亲一口已耗光他攒了大半个月的勇气，心砰砰直跳，火车发动了好一会儿，平缓地行驶在轨道上，他却觉得自己大概身处蹦床。
盼星星盼月亮，手机里终于有了新消息，丁程鑫发来短信说：我刚刚发的答复你收到了吗？
黄宇航急了，丁程鑫的短信他可一条没删。从最开始第一条用于存号码发来的简单表情，到后来日常闲聊，又或是意味不明的颜文字，他全存的好好的。等待的时间里他把这些逐条重温了个遍，第二条消息才姗姗到来：那可能是你手机信号不好。
“什么意思啊？”
黄宇航忍不住回拨了电话。
丁程鑫在那边笑：“你傻啊。”
06
黄宇航只对他犯傻，就好像他只在黄宇航面前柔软的如同奶猫。
在乎的人，当然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大学的某个暑假他们一起去了鬼屋。号称是亚洲最大鬼屋，一流的工作人员和灯光音效，迷宫般的设计，逼真的道具。丁程鑫一样也不想体验，才进第一个房间就吓得变身话唠，唱着支离破碎的歌壮胆。
黄宇航也是怕的，但二人同行，总有个人要装作没那么怕。
丁程鑫逞强想挡到他前面，被他牵着手拉到了身后。他能感觉到他手心泛凉，微微颤抖，为了掩饰这种惊慌刻意加大了握住自己的力道。
黄宇航的耳朵真小，躲藏在茸茸鬓发下。丁程鑫看得出了神，情不自禁凑上前去，对着他的耳尖吹了口气。
“哇！”
黄宇航惊乍地原地一跳，握着他的手还死死扣着，没有松开：“丁程鑫小心！”
丁程鑫自后把头搁在他肩膀上，笑得肚子疼：“是我吹的……”
“咳，”黄宇航抚了抚胸口，“吓死我了老丁。”
之后再遇到扮鬼的工作人员，丁程鑫就总想起黄宇航被自己吓到的模样——表面的镇定剥落在地，最脆弱的惊疑毫无遮挡。在惊疑的瞬间，他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他的姓名。
于是丁程鑫一路傻笑，对每一位敬业的幽灵野鬼说你好。黄宇航受他影响渐渐放松下来，手恢复了正常体温，在他的感知里仿佛还高上了那么几度。
黄宇航的手真暖，握起来很舒服。
黄宇航什么时候来接我？
07
丁程鑫在水泥路坎上坐了快五分钟，腿脚又冷又麻，手冻得通红。
身后是小区的中心花坛，眼前不远处就是他家单元门，往上数十八层，亮着灯的那间是他和黄宇航的家。
毕业这些年，最艰难的时期都过去了，日子不偏不倚走上幸福的轨道。不算太有情调的黄宇航也会在情人节给他买一大束花——蔬菜插成的。好吃又实用，为了避免浪费，拍完照两人就笨手笨脚折腾出一大桌素菜。
丁程鑫的把戏则浪漫许多，荷包蛋煎心形，便当里用番茄酱写上自己的名字，拌个沙拉也要精致摆盘，用胡萝卜搭个H……
没多久他就嫌累，一切从简了。
争吵，分隔，世俗眼光都没能把他们打倒。黄宇航很快就会来找他，他笃定。
08
十八楼的灯灭了。
丁程鑫仰头仰到脖子酸，伸手揉了揉，再一定睛，单元楼的门已然敞开。黄宇航穿着藏蓝色的毛呢外套，手中还拿着条灰色围巾，朝他走来。
他步伐稳健，衣摆飒飒鼓着风，丁程鑫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看他在眼前站定，脸上是有点难为的犹豫神情。
黄宇航不擅长哄人，不会说绵绵情话。记忆里他来道歉，言语干涩，丁程鑫要是不接话，他能停顿好久，才考虑好下一句。
“我刚刚拒绝她了。”
黄宇航试探地开了口。
丁程鑫的野气早跑的无影无踪，这一次同样不舍得为难他。他撑着黄宇航的手臂站起来，笑得眯缝起眼睛，软着嗓子抢白道：“黄宇航，我错了。”
黄宇航给他绕围巾的手一顿，差点又多绕上两圈。他牵住他冰凉的手，放在两手间焐着：“那我们回家？”
“回家吧。”丁程鑫说。
09
进了楼道，丁程鑫却说，不想坐电梯。
“我们家交了电梯费的。”黄宇航无奈的带他往楼梯走，才上两截，又补了一句：“而且我们住十八楼。”
“那你背我？”丁程鑫狡黠地挤眼。
“哈？”
黄宇航做了个夸张的震惊表情，无声控诉他无理取闹。三秒后，他摆摆手，俯身做好了背的姿势：“算了你上来吧。”
丁程鑫抬手照他屁股上一抽，飞速蹿上台阶：“我开玩笑的！”
寒冬冷夜里，爬楼梯居然热出了一身汗。
黄宇航没问丁程鑫怎么突然有兴致走楼梯，丁程鑫也不主动说，他那点儿小心思现在可不想说，要一直焐着，焐得热腾腾的，直到黑发擦了霜雪，掌纹刻进了时间。
我希望你能永远记得这条路。
这是我们一起回家的路。
Fin.
